我看见你了,本来我没有注意到你。也因为许多年来,我从未在热闹的都市里见过走上街头的盲人。何况如今的我,也已走得匆忙。
我虽走得匆忙,但仍看见到你了。因为你是这条熟悉的街道上唯一让我感到异样的地方。在上海的朝阳里,你彳亍行走在梧桐道上。手拄一根普通的拐杖,衣着平常,走的却比所有人都淡定从容。
很多年来,不知多少次,我无意识地走在盲道上。凸起的水泥地砖纹路按压着脚掌,众人从两旁走过,而我从未遇见过你。太多的人麻木到像我一样,再也意识不到脚下任意截断的盲道其实专为你而建。
你走过新华路,浅黄狭长的盲道似乎与你无关。我从盲道上走过,而你走在马路边。危险像要随时降临在你身上。
几辆赶路去上班的小车在向你抗议了。你的肩头微微耸动了一下,仍固执地按照自己的节奏不慌不乱“咄咄”横穿马路。我替你揪着心,忍不住默默问你:为何要走进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?你久居黑暗,何以能够在光明里穿行仍这般从容?莫非曾像我一样,经历过漫长无望的青春,不断地爱与别离,只有走入人群才能掩饰伤痛重获继续前行的力量?
你看不见我,但我看见了你。我写这些字。你看不到,也没人告诉你。穿过车水马龙,扰攘的人群很快将淹没我们。但固执如我们,依旧用自己的世界紧紧包裹住全身。
也许你不信,在某一刹那,我真的想从此成为你。给我一把民国时的旧胡琴吧,再给我一个瞎子阿炳的悲凉身世。让我在这俗世红尘里,也像他一样酝酿一曲传世的绝唱。
当你走过新华路,正是江南开始悲秋的日子。新华路的老梧桐,已飘落这个秋天的最初几片枯叶。苏州的古枫即将染红半个江南。四号线很快从地面钻入地下。人如虫豸,城市荒野般漫延。虚拟的琴声自耳膜泛起、凝聚、飘散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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